霜降

　　從什麼時候開始，彈奏變成一件這麼痛苦的事情？

　　一再反覆的旋律竟可以如此刺耳，優美的曲調也淪為惡魔低語。

　　譜上躍動的音符誘人進入這場神秘而歡樂的音樂饗宴。

　　「手續可以了吧？」

　　「沒錯，歡迎你成為弦樂部的學生，黑咲遊斗。」

　　負責人對著面前黑紫髮的學生說道，「不過離正式入學還有幾天，可以先在校內走走，不要引起騷動，畢竟你也算半個明星。」

　　遊斗提起身旁的琴盒，冷漠的眼神掃過負責人，丟下一句話轉身就走，「我對那些事情沒有興趣。」

　　目送著遊斗走出房門，負責人──赤馬零兒冷哼了一聲，「沒有興趣？那還說不準。」伸手推了那副紅框眼鏡，紫色眼眸中流轉莫名白光，彷彿洞悉一切。

　　畢竟待會要迎接那位小提琴新秀的可是榊遊矢，他們學院的王牌。

　　零兒的身旁出現一個人影，深邃的紫紅色雙眼中倒映著大肆破壞的慾望，「傷害遊矢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，不管是他，還是你，當然教授也是如此。」隱藏在黑暗的人語調愉悅地說出帶威脅的話語，眼底卻不見一絲笑意。

　　「我知道，但我需要你們的幫助。」回應著身邊的人，零兒將剛剛遊斗簽下的契約放進資料夾收好，起身走向那扇木門，在轉開門把後，零兒又回頭看向陰影下的人，「更準確地說，遊矢需要我們的幫助。」

　　無論是你還是我，甚至是零羅，從那時候開始就沒聽過了吧？

　　那發自內心、最純真愉快的琴聲。

　　待零兒走後，那人翻閱著資料夾內，黑咲遊斗的個人資料與契約書，資料都是遊斗在世界比賽上得獎的內容。但那個人注視的並不是得獎資訊，他的指尖拂過「經歷」那幾行，嘲笑似的開口：「幫助？前提也要遊矢願意接受，而且我不認為黑咲遊斗有資格。」指導老師旁邊的名字，清清楚楚寫著「榊遊勝」三個字，「畢竟是那個人的學生之一。」

　　可是，黑咲遊斗卻是最有可能敞開遊矢心房的人，這點還真令人不快。

　　遊斗辦好入學手續後，沒有想參觀學校的心思，說到底，他不過就是依照老師的希望去上學，不然依遊斗的水平，已經開始進行世界巡迴表演的他不需要學院的指導，現在的遊斗只想趕快回家繼續練琴。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，他聽見某間教室傳來鋼琴聲，節奏快速卻沒落下任何一個音，一氣呵成不讓人有喘息的空間，可整體的曲風予人悲傷之感，雖不如大雨後的沉悶重重壓在心頭，但極大量的裝飾音彷彿就要把人帶入瘋狂的世界，迷失自我、尋不著方向般，只能無助地向前方伸出手，卻抓不住任何希望，垂下手的瞬間只有黑暗陪伴自己。

　　明明很少音樂能入他的耳，遊斗卻為此停下腳步，閉上雙眼，用心聆聽這首令他驚豔的樂曲。

　　習慣了。

　　這種想法倏地飛過遊斗的腦海，他突然對彈奏曲子的人上了心。遊斗自認練過多首世界古典名曲，可他對目前的曲調沒有印象，要說忘記也是有其可能，但需要如此技法的彈奏，遊斗不可能完全想不起來。

　　這麼說可能自大得不可思議，但細查下來也是有跡可循。

　　很多粉絲都說遊斗是不解風情的小提琴家，總是冷漠對待粉絲，即使經紀人幫他架設好個人網站，或在演奏結束後留下幾分鐘與觀眾互動，他也從不回應粉絲的熱情。大多數人表示這是遊斗的特色和魅力，但也有人惡意認為遊斗根本就是性冷淡，但撇開這些評價，遊斗對音樂的狂熱卻是眾所皆知，狠狠賞了後者一巴掌。

　　遊斗每次演奏小提琴就好似在對待情人，同時展現狂野與溫柔，弓在弦上來回，譜出一段浪漫綺譚，任何舉止都美如畫作，令人不禁想加以收藏。不全是遊斗的天生散發的魅力使然，還要加上他每天花費大量時間及努力，只為了把一首曲子練到極致的堅持，這些種種造就出小提琴界的新秀。

　　就算許多人認為遊斗似乎對任何事情都不放在眼裡，但其實恰恰相反，他對具有挑戰性的事物會付出難以想像的心血，就像音樂，最初開始拉琴也只不過是因為受到了青梅竹馬的挑釁，練到後來卻反倒被絢爛多彩的樂音給吸引住，一頭栽進去。

　　看似冷淡的遊斗，內在可是具有一顆熱血激動的心，當時表現出的熱情還把熟識的朋友嚇著了。因此，憑藉著對音樂的熱愛，花上大把時間聽遍古典名曲的遊斗，敢肯定這首曲子一定不是古典音樂家的作品，而是高難度的自創，而作曲者或許就是正在演奏的人也說不定。

　　止不住好奇心，遊斗悄悄的走到門邊，從小窗子望進室內，顯眼的白色鋼琴就放在正對門的位子，琴鍵方向朝著窗，遊斗正好可以瞧見彈奏者的背影。

　　形成強烈對比的紅色與綠色髮絲，令遊斗瞬間想到當今在琴壇上赫赫有名的「愚者」，儘管遊斗在當下立刻推翻自己的想法，因為「愚者」只會演奏令人開心的樂曲，這是他自己親口說出的事實。

　　何況依愚者的實力，並不用接受學院的教導，就跟遊斗一樣。

　　似乎感受到遊斗熾熱的視線，那人停止彈奏，頭微微往身後探去，待遊斗察覺到對方的動作時已經來不及迴避，兩人的視線，交會在一刻。

　　相似的面貌，讓遊斗更加確信自己的推測，對方正是各大樂團搶著要的知名演奏家，愚者——榊遊矢。

　　會有這個稱號，是因為在某次表演中，遊矢當眾拒絕悲愴奏鳴曲第二樂章的演出，起初眾人還以為遊矢對自己的演奏沒那麼自信，畢竟是剛在世界嶄露頭角的新星，沒想到過沒多久，遊矢隨即宣佈自己只彈歡樂的曲目，任何悲傷的樂曲一律不接受，或者根據原譜轉調，再行二次創作，掀起樂界一陣波瀾。大部份的人批判遊矢的行為，認為他的才華就此被侷限，可當事人卻也再沒為此回應，之後的演出更是場場近乎完美，再加上遊矢那活潑可愛的態度，很少人敢再多批評。

　　特別的是，明明該是莊重安靜的音樂會，遊矢的彈奏總能令聽眾會心一笑，嚴肅的氣氛往往不存在。於是，結合遊矢的宣言，有人給遊矢封下「愚者」的外號，認為他在音樂界中是個如同不協和音的特例，可偏偏他的音樂又能帶動人們的情緒，只好取了有褒有貶的暱稱。

　　那樣的榊遊矢，為什麼會彈奏這麼悲痛的樂曲？遊斗真的越來越感興趣。

　　而遊矢好似也知道遊斗的身份，轉過來的瞬間臉色同時沉了下來，陰暗灰冷卻又帶點錯愕。而這令遊斗感到更加疑惑了，在他的印象中，遊矢永遠都是開朗的笑著，似乎從不知何謂悲傷。

　　那麼為何會露出那樣悲傷的神色呢？是方才被發現彈奏悲曲一事而導致的嗎？遊斗不禁猜測。

　　遊矢快速收拾起琴架上的譜，鋪好琴鍵布後迅速合上琴蓋，遊斗發現對方的嘴角已在轉瞬間變回那永遠一致的弧度。遊矢用力拉開琴室門，發出碰的一聲，遊斗則因為那抹微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，一時不察，被遊矢的氣勢震得倒退了幾步。似乎看好那瞬間，遊矢也不關門，往遊斗來時的路直直跑過去，很快就看不見人影。

　　遊斗原本想追上，但他並沒有任何追上去的理由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遊矢跑走。只是，遊斗想不透，他最崇拜的鋼琴家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。

　　太過悲傷並不適合榊遊矢。黑咲遊斗想找出遊矢彈奏哀歌的原因。

　　恰到好處的角度，一成不變的微笑，麻木到自然那唯一的表情。

　　什麼「愚者」，直接點說成「小丑」不是更好嗎？

　　除了娛樂大眾外，已經不知道自己的音樂是什麼了。

TBC.

之後故事請見本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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